创业者秦二爷躺平:老舍《茶馆》暗藏的最大悲剧
2024-05-22 【 字体:大 中 小 】
老舍先生的经典话剧《茶馆》中,“秦二爷”从一位斗志满满的创业者到彻底躺平,堪称最大悲剧。
1、以天下为己任的创业精英
《茶馆》第一幕开场氛围很压抑:满清王朝日薄西山,老茶馆内遗老遗少醉生梦死,人贩子刘麻子、看相骗钱的唐铁嘴、反动透顶的庞太监、冷酷无情的打手二人组……一个个行尸走肉。
秦二爷的亮相让人眼前一亮。
秦二爷本名秦仲义,他到王掌柜的茶馆不是为了喝茶,而是实地查看,准备变卖祖产办工厂,要实业报国。
秦二爷见到王掌柜王立发第一句话就是:“看看你这年轻小伙子会做生意不会!”。要知道,当时秦二爷和王掌柜都是二十多岁,但他却对同龄人说这样老气横秋的话,对方竟然也认账,周围人群也没有觉得不妥。
从后来的对话中我们知道,王掌柜租的茶馆是秦二爷家的房产,秦家在北京还有其他买卖、乡下还有地,确实是实力雄厚。王掌柜给他的租金都不够他喝茶的,王掌柜说:“您的小手指头比我的腰都粗。”
秦二爷不是装腔作势,确实财大气粗。
有钱的阔少不稀罕,志向崇高的富家子弟不多。
秦二爷口口声声要把家里的产业都卖了,要搞“顶大顶大的工厂!那才救得了穷人,那才能抵制外货,那才能救国!”唐铁嘴本来想给秦二爷看个相,拍拍马屁赚点茶水钱,却被秦二爷直接轰走。
这说明秦二爷绝非一般阔少,他对封建迷信那一套也不感冒,说不定还在海外读过书开过眼界。
剧中常四爷给穷人烂肉面、失去旗人身份后自食其力,是铁骨铮铮的汉子。显然秦二爷的能力和担当更让人仰慕,是一位踌躇满志的创业者,他的出场成为剧中一股清流。
说秦二爷是民族精英,一点不夸张。
2、敢跟当红太监斗嘴的豪强
秦二爷和庞太监斗嘴是经典的一幕,很值得玩味。
当时秦二爷都准备出门了,遇到了在皇宫当差的庞太监。庞太监是老佛爷眼前的红人,当时社会的特权人物,其他人都跪下请安了,给庞太监找老婆的刘麻子吓得都不敢大喘气。秦二爷却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。
庞太监骨子里对秦二爷这样有思想的青年人是很讨厌的,一开口就讲维新变法失败,特地点名很多地主支持维新。很明显,他知道秦二爷是维新派人物,以此在气势上压制他。秦二爷不吃这一套,直接冷冷的一句:“我早就知道。”庞太监也只能表示:“您看,全北京城谁不知道秦二爷!您比做官的还厉害呢。”
这段对话可以看出秦二爷有两个特点:第一是财力雄厚,庞太监都知道他;第二是有政治资源,维新变法的事情一般商人甚至低级别官员都不清楚,但秦二爷知道,说明他在更高层级有政治资源。
庞太监气得事后自言自语:“凭这么个小财主也敢跟我斗嘴皮子。”现实中却不敢动秦二爷。
打手二人组吴祥子和宋恩子,就因为常四爷说了句“大清国要完”就捉拿,但对接话的秦二爷问都不敢问。
这样看来,秦二爷属于“政商通吃”的豪强。
3、“越来越有钱”的商业大咖
秦二爷创业怎么样呢?随后的剧情中他一直没有出场,但在王掌柜的一段对话中提到了他,我们可以窥探他的事业做得多红火。
当时王掌柜劝说崔久峰,说秦二爷派人请他出山帮忙。因为崔久峰是参加辛亥革命的元老,还做过国会议员,王掌柜说他“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”,在当时社会算是上流人士。
为什么秦二爷要请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?因为秦二爷“又办工厂,又忙着开银号”(王掌柜语),崔久峰则说:“他说实业救国,他救了谁?救了他自己,他越来越有钱了!”
崔久峰这样的社会名流虽然不肯帮忙,但对秦二爷的财力是充分肯定的。秦二爷兑现了年轻时的誓言,实业工厂办得好,还进军金融业(开银号)。
“越来越有钱”的秦二爷,完成了从地主到工商业巨子的蜕变。
4、信仰崩溃后彻底躺平
谁也没想到,秦二爷的结局如此悲凉。
话剧的结尾,秦二爷终于出场了,老得不像样子了,衣服也破旧不堪。在过去的五十多年,秦二爷的人生就像过山车一般:
他创办的企业熬过了动荡的晚清、民国,结果日本人来了,以合作的名义吞并了他的工厂。好不容易熬到了抗战胜利,秦二爷本指望着国民政府能帮他拿回工厂,所以他说“咱们的政府回来了”。可他认为的“自己人”不比日本人好到哪去,说工厂是逆产,先是没收,随后就贱卖。仓库里的货也没收了,他的银号也被强行加了官股,将他扫地出门。
最让秦二爷崩溃的是,抢他工厂的那些人,直接把机器拆了当破铜烂铁卖了。对创业者来说,自己奋斗一生的心血被这样糟蹋,等于要了他的命。
所以秦二爷哀叹:“我四十年的心血啊,拆了!别人不知道,王掌柜你知道:我从二十多岁起,就主张实业救国。到而今……抢去我的工厂,好,我的势力小,干不过他们!可倒好好地办哪,那是富国裕民的事业呀!结果,拆了,机器都当碎铜烂铁卖了!”
秦二爷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,他笑话自己年轻时的狂妄:“有钱哪,就该吃喝嫖赌,胡作非为,可千万别干好事!”——这绝不是秦二爷的真心话,他是被现实伤透了心,陷入彻底的绝望。
秦二爷在整部剧中就在开头和结尾出场了两次,但却是最悲剧的人物。
相比于《茶馆》中那些无恶不作的坏人、混混沌沌的俗人,秦二爷的出身好、眼界宽、抱负大、品德高尚,他没有抽大烟、没有泡女明星,也没有“润”了躲避现实,而是满腔热血的去实业救国,结果一败涂地。这是他个人的悲剧,更是民族和时代的悲剧。
最后,秦二爷和常四爷、王掌柜一起,拿着捡来的纸钱给自己送葬。秦二爷毕竟那么阔,家里余粮让他安享晚年应该没啥问题,他不是恐惧肉体生命的终结,而是哀叹毕生追求的理想破灭。
“秦某人七十多岁了才明白这点大道理!他是天生来的笨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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